懲罰員工每天抄寫《心經(jīng)》100遍、連續(xù)四天催促住院手術的員工返崗、悄悄關閉員工考勤打卡權限……現(xiàn)實生活中，有些用人單位為了不支付離職補償金，想盡辦法逼迫員工主動離職。面對個別公司老板的“任性”，打工人該如何應對？律師建議，勞動者維權勝訴的關鍵在于，用證據(jù)證明離職是被用人單位逼迫，而非勞動者本人意愿，“注意搜集和留存通話錄音、聊天記錄等證據(jù)，這對于贏得官司至關重要。”
招數(shù)1 強制換崗
要求去小房間抄寫《心經(jīng)》
2018年8月，李銘入職大興區(qū)一家醫(yī)療科技公司，職務為商務經(jīng)理，主要負責招標報價、標書制作及項目結算等相關工作。頭幾年，李銘和公司的關系還算融洽，但在2023年2月雙方發(fā)生矛盾。
公司一方認為，因為李銘失職，致使其負責的一個項目出現(xiàn)巨大虧損，但他卻拒絕查明虧損原因，造成經(jīng)濟損失繼續(xù)擴大。公司多次找他談話后，他拒不改正，不履行工作職責，是不遵守職業(yè)道德的表現(xiàn)。李銘對此說法不認可：“本人在職期間兢兢業(yè)業(yè)，恪盡職守，嚴格按照崗位職責履行了勞動義務?！?/p>
就在雙方爭執(zhí)不下之時，當年2月17日，公司老總電話通知李銘，公司將撤掉他原來的工位，找一間單獨辦公室，不配備辦公電腦、辦公用品，“至于你的工作內(nèi)容另作安排，每天抄《心經(jīng)》吧，100遍，其他工作不用做。”
《心經(jīng)》全篇54句，260個字，每天抄寫100遍，就是26000字。李銘憤怒難當，“我明確跟您說，我不接受！我的崗位是商務經(jīng)理，是管理整個團隊，您這個屬于不正當?shù)墓ぷ靼才??！薄邦I導是可以給你安排任何工作的?！惫纠峡偛蝗堇钽懢芙^，“你的工作就是抄經(jīng)……另外，這個要在全公司發(fā)布公告?！?/p>
事后，李銘來到這個由儲物間改造成的辦公室，果然看到了辦公桌上的《心經(jīng)》。李銘認為，公司在未與其協(xié)商一致的情況下就變更具有懲罰性、侮辱性的工作內(nèi)容，以及未按約定提供勞動條件。于是，他以電子郵件和微信方式向公司老總及人事經(jīng)理發(fā)送了“被迫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”。
之后，李銘向大興區(qū)勞動仲裁委提出仲裁申請，請求公司支付其未發(fā)放的工資及獎金9萬余元，以及解除勞動關系經(jīng)濟補償金12萬余元。仲裁委于2023年7月裁決支持了李銘的絕大部分請求。公司不服仲裁委裁決，轉(zhuǎn)而向大興區(qū)法院提起訴訟。
法院審理認為，如用人單位未提供工作崗位、工作場所或者擅自變更工作崗位、工作地點的，均屬于勞動合同法規(guī)定的“未按照勞動合同約定提供勞動條件”，勞動者以此為由提出解除勞動合同，并要求用人單位支付解除勞動關系經(jīng)濟補償金的，法院應予支持。
2024年4月，大興區(qū)法院判決公司支付李銘工資及獎金4萬余元、解除勞動關系經(jīng)濟補償金12萬余元，共計16萬余元。
招數(shù)2 “制造”曠工
住院手術被四次催促返崗
按照勞動合同法的規(guī)定，只有在勞動者自行提出離職或“嚴重違反用人單位的規(guī)章制度”“被依法追究刑事責任”等特定情形下，用人單位解除勞動合同才無須支付經(jīng)濟補償。若不符合法定情形，用人單位辭退勞動者時應當支付相應的補償金，違法辭退還須支付雙倍于經(jīng)濟補償金的賠償金。
于是，有些用人單位為了“零成本”辭退勞動者，便找各種理由逼迫員工“主動”離職，除了常見的大幅降薪、調(diào)去不合適崗位、變更較遠工作地點、安排過重工作任務等常見招式外，有些用人單位的做法讓人啼笑皆非。
例如，有的用人單位把員工的座椅換成紅色塑料凳，有的要求員工每天必須在工作群里上傳24至48張工作照，還有的要求員工在本職工作之外清理一周的廁所和垃圾……甚至有的公司“乘人之?！保茁穯T工違法解除勞動關系。
曹安是房山區(qū)一家科技公司員工，2022年10月，因右膝前交叉韌帶斷裂，他準備在一家知名三甲醫(yī)院做手術。10月11日晚，曹安接到醫(yī)院通知，要求其第二天就辦理住院手續(xù)，因為醫(yī)院床位和手術排期緊張，沒有其他選擇的曹安當晚便向主管發(fā)去“請兩周假，需要做膝蓋手術”的申請。
10月12日至17日，曹安在醫(yī)院做手術期間，公司在明知其身體不適無法返崗的情況下，于13日、14日、17日、18日通過飛書、郵件等方式要求其返崗，并以此期間曹安累計曠工為由解除勞動關系。
“住院期間，我根本無法使用郵件和飛書等工作通訊軟件回復公司，而我的電話、微信均保持暢通，但我的直屬領導卻故意繞開最暢通的方式，就是預料到我住院期間無法及時通過飛書和郵件回復。”曹安認為，公司此舉就是制造自己“曠工”的事實，逼迫自己離職。
2023年11月，此案經(jīng)過房山區(qū)勞動仲裁委裁決后，雙方均不服，訴至房山區(qū)法院。2024年8月，法院審理認為，公司以曹安累計曠工為由解除勞動關系缺乏合理依據(jù)，一審判決公司應支付曹安違法解除勞動關系賠償金35萬余元。2024年12月，案件二審維持原判。
招數(shù)3 無故“屏蔽”
考勤打卡權限無故遭取消
“2022年8月30日后，員工高陽就未能到崗上班，2022年9月1日，他辦理離職手續(xù)，系自行離職，我們公司并未違法解除勞動合同?！狈可絽^(qū)一家房產(chǎn)中介公司因不服房山區(qū)勞動仲裁委的裁決，向房山區(qū)法院提起訴訟，要求無須支付高陽違法解除勞動合同賠償金。
“8月29日，公司無故取消了我的考勤打卡權限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后立馬提出了異議，人事部沒有明確答復，但我30日、31日仍堅持打卡、正常出勤，直到9月1日正式辦理完畢工作交接，這些我都拍照留證了?！备哧栟q解，是公司將自己“屏蔽”了。
庭審中，高陽還提交了一份錄音證據(jù)。高陽問：“您就直接跟我說，現(xiàn)在公司對我有什么安排吧？”人事經(jīng)理林俊答：“現(xiàn)在對你沒有安排，你就正常離職就行?！备哧栐賳枺骸拔也皇亲栽鸽x職，是公司單方面解除合同，而且不給賠償，是不是？”林俊再答：“我該說的已經(jīng)和你說清楚了。”
法院審理認為，雖然公司沒有明確向高陽提出解除勞動合同，但其在未與高陽就解除勞動合同達成一致的情況下，停止其考勤權限，導致高陽無法進行考勤打卡。此外，通過高陽和人事經(jīng)理的通話錄音，可以認定公司已作出了解除勞動合同的意思表示，其行為已構成違法解除勞動合同。2024年3月，高陽一審勝訴，公司不服上訴，2024年8月，法院二審維持原判，高陽最終獲得賠償金23萬余元。
■建議
“被逼離職”勝訴關鍵在取證
在社交平臺上，“被逼離職”是一個熱門話題，有的網(wǎng)友分享自己和公司人事部門“斗智斗勇”的過程，有的網(wǎng)友則吐槽自己忍氣吞聲但又心有不甘的處境。
不少網(wǎng)友都提到一個無法維權的原因——時間和精力耗費太高。勞動爭議案件須經(jīng)過“一裁二審”的法律程序，即先通過勞動仲裁委的裁決，任何一方不服，都可向法院提起訴訟，法院一審裁判后，還可上訴至二審法院，如果走完所有程序，可能需要兩年多的時間。
即便有時間和精力，作為勞資博弈中相對弱勢的一方，對單打獨斗很難贏得勞動爭議官司的憂慮，也是有的勞動者不愿撕破臉或選擇退讓的一個重要原因。
用人單位強迫勞動者主動離職，會承擔怎樣的責任？據(jù)了解，用人單位不應利用手中的用工自主權任性而為，否則就應依法承擔向勞動者支付解除勞動關系的經(jīng)濟補償或經(jīng)濟賠償?shù)呢熑巍?/p>
北京福茂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張志友律師提醒用人單位，裁員時應盡量和勞動者說明經(jīng)營面臨的實際情況，采取與勞動者協(xié)商一致、給予勞動者合理的經(jīng)濟補償?shù)姆绞浇獬齽趧雨P系。
如果遭遇“職場霸凌”，勞動者又該如何證明離職是受到用人單位脅迫而非本人真實意愿呢？
張志友律師認為，此類案件中，勞動者維權勝訴的關鍵在于，用證據(jù)證明離職是用人單位提出的，而非本人原因，“勞動者在離職協(xié)商過程中一定要注意收集相關證據(jù)，比如和人事部門的電話錄音、微信聊天記錄等，需要注意的是，錄音需完整、未剪輯，且能證明對話雙方身份?！?/p>
他提醒勞動者，和用人單位簽署《解除勞動合同協(xié)議書》時，一定要睜大眼睛?！叭绻麉f(xié)議書中有‘勞動者本人原因離職’或‘雙方再無任何爭議’等內(nèi)容，簽署時就需要特別謹慎，因為一旦簽字，勞動者即便事后再努力維權，也極有可能無法勝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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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者 張宇
